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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花开∣章秀平

张祖庆 祖庆说 2021-10-25



三月花开


文/章秀平


晨起,掀开窗帘,一团粉色扑入视线——园子里樱花开了。


几乎是在一夜之间,那种嫩嫩的粉色,就这样星星点点飘在枝头,洒落人间,让人猝不及防地。一阵莫名感动。


春来了。



捧着语文书经过走廊,走过一间教室。室内窗户边,坐着一小男孩,双手曲在书桌上,竖起翻开的书,一双小眼睛还昏昏然睡意朦胧。书桌上,摆放着一束纸质的樱花。粉色花瓣,棕色枝干,错落分叉,插在透明玻璃瓶里。那一定是男孩在掏出早读书本之前,郑重摆下的风景。


一转身,后花园里一片灿烂的白,绚烂,肆意,又张狂。我欲推门的手不禁愣在半空中。


那是一树白玉兰盛装的春。


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种下的,站在教室窗户外,一片枯枝败叶的芭蕉树丛旁。一个劲儿地生长,几近二楼窗口。开花,长叶。一到冬天,叶子全落光,只剩料峭枯黄的枝,让人深以为迎来生命的落幕时刻。决然收场,又绚丽开放,郑重其事着一年四季的模样。


在这个静寂的早春,其他花儿都还在酝酿,还在观望,还在等待的时节里,它就蓬蓬勃勃地绽放。不犹疑,不遮拦,不管不顾地绽放。整棵大树还没有冒出一片绿叶,甚至一丝嫩芽。枯黄的枝干上,就这样开出一朵一朵又一朵的白玉兰,端然如杯。远远望去,就成为茫茫花海,树下是一片尚显凌乱的绿草地。一种洁净的白,一种温润的绿,铺展在微风轻熏的晨曦里。



树下,站着一个人,微倾着身子,伸出手,向着高处,小心翼翼地按下一根树枝,将几朵花瓣移到鼻尖,用力地嗅了嗅,随后放开了树枝。那枝丫颤动几下,枝上的花朵随之上下轻摇。他仰着脸,面向玉兰花,站立了好久。许是沉醉,许是痴迷。我站在教室门口,听着室内书声琅琅,还有睡意惺忪。


他是小姚,学校里的保安,一位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。


学校里共有四位保安。小姚在这里有好几年了,除他之外的其他保安,大多走马观花,还没混个脸熟,又换了新面孔。开车进出校门,常被陌生的面孔盘问,让我愕然,恍若走错家门。


小姚个子不高,和几位常来常换的保安一样,经年穿着制服,面目模糊。只有校门口进出时,偶尔会打个招呼。所以在很长时间里我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。后来,他的名字在会议上被德育处多次提起,在进进出出的校门口用心留意了一下,才从这几件很相似的制服中将他分辨出来。方脸,五官端正,肤色黑红,有一种日照过长的灰蒙蒙。


说是小姚,其实年岁不少,也快四十了吧。常被德育处提起,因为他话语不多甚至显木讷,做事却勤快绝不推诿。“章老师,有你一份快递啊。我给你送办公室去。”电话放下没多久,人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了。所以他不是在校门口执勤,就是捧着包裹在走廊里跑。


有好几次,我明明确定快递已经到了,可总不见包裹,过几天后才在办公桌子底下发现——送到后,他还很费心地按自己的意思收拾摆放整理好,以至让你找不到!有一次,买来一束鲜花摆放会议室发言席。鲜花送到校门口,就被小姚接过来。我在会议室伸长脖子等了许久也不见送上来,很是纳闷。电话一查询,原来他一听是我订的,直接送我办公室里去了。


因为勤快,所以那些原本大伙儿的活儿,常常就多见他在校园走廊楼梯上到处跑。也可能就是他这份勤快,让聪明人觉得缺了一根筋的实诚。这么多年了,他还单身。会议上谈到安保工作,大家甚赞小姚憨厚勤快。他们说:大家都留意一下哎,有合适的人选给小姚介绍介绍。会议散了,说过的大多忘了。小姚快成老姚了,还是那么勤快,实诚,一副让人过目就忘的样子。


总有一些人,让你说了就忘了,见了很多次还想不起长什么样。哪怕他们时常在你身边转悠,在你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各施其职又相互关联。



学校曾有两位保洁,来自山区的一对老夫妇,年过六旬。老头儿精瘦强干,负责打扫环境卫生清理垃圾的重活。老妇人微胖身材,动作缓慢,常常提着一个塑料袋,跟在老头后面收集各类报纸杂志和瓶瓶罐罐。有时教室在上课,她也会推门而入,挑走堆放在垃圾桶里的奶瓶,随后漠然离去,引得师生一阵愕然。


偌大一座校园,夫妇俩打扫起来工作量还是很大的。所以,他俩几乎一整天都在校园里流动。上课,课间,午休,还是夕阳西落,他们在走廊上举着扫把走过,在操场上推着垃圾车经过,在花园里举着剪刀修剪枝蔓……校园里角角落落都曾遇见过他们。


在校园最靠西边的一条楼梯底下,有一小房间。平时这间小房子都关着门,一直以为门后该是堆放杂物的储藏室。某日经过,小门洞开,打开的木门,被一张小方凳抵住。老头坐在方凳上,如枯枝的指头间,夹着一根烟。屋内一扇小方窗,正对着室外一面围墙,光阴灰暗。窗下一张旧书桌,桌上摆着锅碗。靠墙一张小木床,垂着灰白纱蚊帐。


这学期开学初,再经过那间小房间,门口方寸之地,满地灰尘,久未有人烟。猛然想起,学校上学期就换了保洁,一对中年夫妇。


我们曾在同一时空里,有多少次在走廊相遇,在楼梯上擦肩。我每天走过他们打扫的走廊,搭着他们擦拭过的楼梯扶手,视线之内全是他们修剪的花草。他们什么时候走的,为什么走,去了哪里……


悄无声息地出现你的生活,悄无声息地隐退了你的生活。


跨入三月的早春,枝头料峭。一树白玉兰,在一院子的荒凉里,争得爽爽朗朗的片刻夺目。停留在广白兰树下的小姚——或是老姚,那个用力去闻嗅的样子,多么动人!想象那扬在春风里的一张脸,定是泛起浅浅的笑意。


此刻,我想起了那些被格式化的模糊面孔,来来往往走在春天里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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